说说李白
唐诗,毫无疑问,是我们汉文学史上诗歌创作的最高峰,它浩如烟海,又精美绝伦。没有任何时代是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。而其中最为波澜壮阔、气象万千的,无疑是李白的创作。李白的诗歌充溢着青春热情、积极乐观的理想主义,带着强烈的自我意识和个性色彩,是盛唐气象最形象的注解。
李白出生在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的碎叶城,传说他母亲“梦长庚星入怀”,于是就给他起了个“太白”的字。大约5岁时,举家迁到绵州昌隆——就是现在的四川江油。他自幼涉猎群书,业余爱好是仗剑任侠和游仙问道。二十来岁时,“仗剑去国,辞亲远游”,从峨嵋直至金陵等地,诗酒江湖、纵情山水。到30岁而立之年了,突然觉醒,跑到长安,做起终南隐士来。这一去就是三年,不知是什么原因,一直未能如愿,最终怏怏离去。
此后几年,他再次开始全国串联,沿黄河东下一路暴走,最后寓居在山东任城。这个时候我们的谪仙人恐怕已经对仕途有些绝望了,每天酣饮纵酒、形诸吟咏,准备安心做一个有所成就的艺术家。哪知道“天下事最怕认真二字”,这一下子诗名远播、震动朝野,连唐玄宗都被惊动了。
天宝元年,唐玄宗下诏征李白入长安,并待之以极高的礼遇:“降辇步迎,如见绮皓。以七宝床赐食,御手调羹以饭之”,命之为翰林——供奉。然后如同我们见过的很多悲情剧一样:首先是“蜜月期”,然后谗言四起,“君王虽爱娥眉好,无奈宫中妒杀人”。不到两年,就龙游大海,虎纵山林,开始第三次大漫游。四处流浪,写下了许多传世的诗篇。
大约10年之后,安史之乱来临,李白虽然隐居在庐山,可任侠治世之心再起。正好当时玄宗的一个儿子永王以复兴大业为名率师东下,请他参与幕僚,李白于是欣然前往。谁知不久后,唐肃宗和永王剿匪剿成了内部斗争,永王不敌被杀,年届六旬的李老先生也被牵连“长流夜郎”,途中遇释放还。
公元762年,李白病死在族叔李阳冰家中,结束了自己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。
李白的生平,是“大起大落,忧多乐少”的。但当我们读他的诗歌时,却只读到他的戏虐般的欢乐,读不到他的忧伤,或者说是有“忧”但绝不“伤”。无论是刚出四川时的“峨眉山月半轮秋,影入平羌江水流;夜发清溪向三峡,思君不见下渝州。”(峨眉山月歌);“渡远荆门外,来从楚国游。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。月下飞天镜,云生结海楼。仍连故乡水,万里送行舟。”(渡荆门送别)。还是晚年流放时的“朝辞白帝彩云间。千里江陵一日还。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”(早发白帝城),尽是一片自信欢愉。即便是明显发泄不满情绪的“金樽清酒斗十千。玉盘珍羞直万钱。停杯投箸不能食。拔剑四顾心茫然。欲渡黄河冰塞川。将登太行雪满山。闲来垂钓碧溪上。忽复乘舟梦日边。行路难。行路难。多歧路。今安在。长风破浪会有时。直挂云帆济沧海!”(行路难)、(将进酒)等诗歌,也同样充溢着洒脱豪迈的气概。由生至死,他的诗歌一以贯之的始终是蓬勃的激情、恢宏的浪漫主义气质。甚至是据传他的临终之作(临路歌),同样洋溢着雄健的生命力和超级自信:“大鹏飞兮振八裔,中天摧兮力不济,馀风激兮万世。游扶桑兮挂石袂,后人得之传世。仲尼亡兮谁为出涕!”
我历来都是李白的铁杆粉丝,为什么呢?除了他的天纵奇才,这种包容天下的气度是最让人欣赏的。他当然也有痛苦,而且他的痛苦可能远甚于普通人,但他深知痛苦和微笑都会传染,所以永远让自己的诗歌里充满傲然不羁,千年之后仍能让读者感受到飞扬的、肆无忌惮的欢愉,始终保持甚至夸耀他的自信和快乐。为什么夸耀我们的快乐?因为我们的快乐能让亲爱者安心,让旁观者无趣。为什么深埋我们的痛苦?因为我们的痛苦会让无趣者回复生趣,让亲爱者同受折磨。